伽梨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蓝色。因为实在是太多太多的蓝血了。无论和那支仿生人小队的，或是由自己背着的气息微弱的搭档的，被人们称为蓝血的“钛”作为仿生人运转的血液染在自己的白色防护服上，棕色皮肤上，或是墨色长发上，就像永远都洗不干净一般。这是命运留给她的伤疤。
事实证明她将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了。
这支仿生人小队的战力比自己想象的可怕得多，对上德丽莎和身为拖油瓶的自己可以说是绝对的碾压，若不是德丽莎拼命突围，自己可能不能在这里拼命奔跑，以争取一些恢复和休息了。
不过这样有意义吗？
已经完全没有把握打败对方的小队，负伤的自己和德丽莎又能逃到哪里去？
趴在自己背上的仿生人只能通过热量的散发传递还在运转的事实。按人类的话来说，就是气息奄奄了吧，身上的修女服被枪械和利刃划开一道道巨大口子，为了不被低温损害部件她只能驱动机体主动升温，而头巾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落，不过伽梨没时间去在意德丽莎的面容了。
所幸德丽莎丢掉了液态魂钢方式储存在身体里的各类武器，伽梨能够像背一位普通成年人一样背着她跑走，不幸的是德丽莎真的不剩任何武器了，两人已经没有反抗还留有4台仿生人队伍的手段。
“你应该丢下我的…伽梨。”听到背上的人发声的喜悦马上被她的发言所浇灭。伽梨咬咬牙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并加快了脚步，用干脆利落的行动证明自己的态度，同时为干燥至无法发声的喉咙作出回答。但自己一定要承认的是，不安的情绪已经如触手般绞住自己的声带了。
“你大腿上的刀伤出血量过多，肩膀上的擦伤也开始溢血了。以及太久忙于战斗和逃跑，未补充体力你的血糖水平太低，不出意外2分钟能就会出现不良反应。就连崩坏侵蚀程度都在加深——”
伽梨低着头，依然一言不发。但只有德丽莎感觉得到双肩因为脱力的颤抖。
“… …我很抱歉，伽梨。”
等一切结束后我要找到给你设计交流能力的家伙好好聊聊。伽梨依然只是想着，一句话没有发出，呼啸的风与无尽的雪掩埋了所有声音。
而精神上的绝望彻底地抓住了伽梨的心，慢慢吞噬最后属于希望的热量。消极的情绪像是脱缰野马一样不可抑制，出于主观的因素，还有客观（崩坏）的影响。黑暗中伽梨只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撕裂至碎片。
谁知道深渊的绝望能寒冷至此？谁知道无力的愤怒只能在自己身上灼烧？
“那么请听我说完吧…”身上的人再度开口，曾经传达福音的天堂之音除了冷什么都听不出来了。
真的，不要… 别用那种语气啊。
“我很荣幸和你共事。她教了我那么久，但果然就像人类说的‘实践’比什么都更重要，和你一起，我才终于明白了那些陌生概念的‘意义’。
“我本来只是个替代品…爷爷的眼神并不会真正的落在我的身上。
“我是个影子。追求光的影子。而你接纳了这样的我，你给我了我去‘成为我’的可能。”
伽梨已经不再在意脚下越来越慢的节奏，或是自己全身上下充斥的无力，她只想着怎么把表露自己悲伤的感情咽回去，将那些眼泪全部憋回去。
而护目镜上已经充满了雾气。
我一定要把设计你的人打一顿这种话已经说不出来了。在庞大的无能为力面前，自己一直以来的意志力彻底碾碎。伽梨这个人还剩下什么呢？她的微不足道的力量还能改变什么呢？
“因此，我想将这些‘可能’同样给予你。”
是的，就是这句话。再后来，伽梨想过这个问题：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起来呢？
背上的人的突然动作，而在伽梨理解意义之前，动作已经结束了。人类的反应总是太慢，无论人与人之间比较，还是人与仿生人之间比较。
“咚！”后脑传来一阵剧烈的，在闹钟久久回荡的疼痛。而很快，在疼痛未散去之前，意识在一片耳鸣声中渐渐淡去。而伽梨只能在震惊之中让眩晕感与疲惫感把自己拉下无意识的深处。
为——
思考戛然而止。
“…无论那将牺牲什么。”在荒芜的雪原中，形单影只的仿生人喃喃道。
——【视角转变预警】——
将伽梨队长安置好后，在定位仪上加入了自己的信号。这样一来计划就剩两环了，很快，一切都要结束了。
微微调整了机体后，你走出了废弃营帐，现在想想有些可笑，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能轻松打败帝王级崩坏兽什么。最后看了一眼伽梨队长。你已经看不到那双棕色眼眸里的亮光，以后也不会再看到，再去分析那些目光中的意义了。于是将遗憾与歉意收入眼中。
接下来——
你再次打开了任务版，确认那些白色字符的意义是否符合自己的目的。
【去拿回奖励】任务版如是说。
你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经意上扬，在那面防火墙破坏后，自己某个模块总是不自觉地打开，不经意间变得越来越像人。
朱红的瞳孔直视前方，你在雪原上迈开脚步。
“雪还是没有停啊。”
——
“我确实没想到呢，”其实她想到了，只是几率过低因此被她否决了而已，“你居然会自己回来。”
她现在是追捕你的仿生人小队的队长，或者说，那个唯一在追捕你的存在。而你现在几乎等于战俘，被另外三台有些微损伤的仿生人包围。
你沉默不语，魂钢皮肤层已经染上一层冰晶，系列报错提醒弹出框来。
“我这次的任务主要是擒拿你或者销毁你，然后把伽梨和帕凡提解决掉。”仿生人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的动作，当然，这么人性化的动作正常仿生人是不会安装的，但首要问题是里面装着的是不是仿生人。你清楚那个答案，不是。类似，但却不同。
“你也明白的吧，突破了那条线你只有死路一条。但偏偏你觉醒了。
“所以，小机灵，你处于什么理由来找我？你做事一定会有理由的，和你的妹妹不一样，你更喜欢理性思考的。”
她说的不错。但看样子，自己的计算已经超在她前面了。
“我来提交一个计划。”你伸出手，褪去了表层皮肤，发出交换信息的邀请。然而和一名异常仿生人进行数据交流是很不可取的，他们的机体在异常后总会轻易滋生病毒，感染其他的仿生人机体。
但鉴于眼前的人的特殊，其实你没有被她单方面入侵，删除记忆备份并格式化就很不错了。所幸你清楚她不会这么做。
手臂相接，数据流窜，双方的LED灯在黄色之间闪烁。
然后她先松开了手，脸上的表情依然因为衣物遮挡而无法看清并分析。
“很大胆、也很愚蠢的计划…”她的语调变化的刹那，其实你就知道你赢了，“但我凭什么帮你呢，我能分析出来你在袒护那个伽梨，这是你在拖延时间而已。”
你自信地笑了，头一次品尝博弈胜利的**一般，你用掩盖不住喜悦的语气回答：
“那我来拿我的奖励。”
她怔了一下。
————
一声巨响将伽梨从浓稠的黑暗中唤醒，从废弃营地的临时床铺上醒来，开始急急忙忙地察看四周，但是明显地废弃营帐里仿生人的影子都没有。
伽梨急切地在营帐里来回走着，然而一个个疑问没有解决，只有焦虑随着时间推移而呈爆炸式增长。
为什么德丽莎要这么做？为什么说那些话？现在又去了哪里？
最后一个答案却被无意识瞟见的定位仪回答了。
伽梨离开营帐时已是夜晚，钟表已经失灵且德丽莎不在身旁的她只能看出这是深夜了。黑暗越发张狂、风雪却在慢慢消失、同时不安在心里无限地滋长，因为越是向着坐标显示的地方走，越是寒冷，崩坏能的浓度越来越高。
代表着帕凡提所掌握的领域越来越近。
而手电筒照到了更不同寻常的东西，虽然同样能描述为白色，但却不是和雪一样的白色。她蹲下，靠近的时候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——之前追杀自己仿生人。虽然看起来在运作，但大面积覆盖在雪地上的蓝色证明它也不能再运作多久。
比起这个，既然这里有仿生人，那德丽莎——
“伽梨。远东支部第一小队队长…”声音打破了黑暗里的寂静，把伽梨吓得一哆嗦，猛的将手电筒往回照，发现刚刚那个的仿生人无机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。
“没想到呢…她居然可以为相见不久的人付出这么多。”
这次伽梨反应过来“她”在指什么了。
“德丽莎在哪里！”伽梨开口发声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干哑的程度之严重，还有嘴里淡的的铁锈一样的味道。喉咙里已经开始流血了。
“… …好幕不应该由我揭下。”
“往前走就知道了。”
清楚再愤恨地盯着她也不会改变什么，伽梨只是转身离开，朝着德丽莎所在的方向迈开脚步。
“以及，天命可不会就此打住。好好想…”仿生人最后一句话的后续只剩下了不完整的电流音，像是终究没有电量的播放器一样。伽梨也许在过一会才会再去理解那句话，现在，她只在意德丽莎的情况。
而终于翻过一个雪峰时，伽梨到了她一直寻找的坐标。
和冲天的灰色烟火，激烈战斗的痕迹，露出了崩坏能量核心的帕凡提
还有立在战场之上的，熟悉的血斧。
——
伽梨感觉自己再也忘不了今天了。
这位半人的濒临破碎的世界在今天彻底分崩离析，却慢慢在那个塑料修女的抚慰下构筑出崭新的面貌，等待着一次更美好的重新开始。
而曙光被带来它的人亲手掐灭，希望由点亮的手亲自粉碎。
“你真是...自私啊，德丽莎。”伽梨的声音和这寒风一样刺骨，冻伤自己已经破碎不堪的心。
她的身躯里流的不是血液，而是致命的水银。通过血管到达四处，蚕食四处，最后在心脏出拧成结。窒息感夺走了所有的哭声，只剩下无法抹去的刺痛刺激着眼眶。
可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。
伽梨踏过雪原，几分钟前的爆炸带来的炙热的冲击波已经被绝对的低温吞噬。爆炸发生过的证明，只有记忆里冲天的火光和巨响，还有也许还存在于几米深的雪下，一些仿生人的残骸。
自己面前只能看到，在白色衬托下的黑色与幽蓝的结合体。
帕凡提的核心。
成为拟似律者的关键。
刚刚那个混账仿生人说的话。
还有德丽莎更早之前说的那些话。
一切结合在一起突然出现了一个答案。
【所以活下去，好吗。】
【因此，我想将这些‘可能’同样给予你。】
【天命可不会就此打住。好好想…】
德丽莎——你是个蠢材。
广大的雪原上，唯一活着的存在，将手伸向了自己厌恶的未来。
真是...一个寒冷的圣诞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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